【慕查包養網心得朵生】孔子實言天道論
孔子實言天道論
作者:慕朵生
來源:作者授權儒家網首發
時間:西元2023年10月3日
按:十年前,某作《惟天為年夜:孔子宗教思惟申論》,曰孔子實言天道論、實尊天帝論、實信天命論。此中前兩論基礎脫稿,后則時間、精神包養不濟,至于延宕再三,而今于之已是興趣寥寥。時有脫稿投諸雜志之擬,然雅不欲為學術體制所侮。現略加收拾,次序遞次發布,就教方家。癸卯年中秋節于木鐸書齋。
《論語》一書言“天”甚多,除“全國”“皇帝”兩個看文知義之復音包養網 花園詞外,孔子及其門生、時人等單言“天”達19次,另言“天命”3次,“天祿”“天道”各1次。《論語》中之“天”字及其相關復音詞究為何包養網義,近代以來聚訟紛紜,乃學人判斷孔教能否為宗教之關鍵,此中孔子言說“天道”與否,以及“天道”為宗教命題抑或哲學命題,又是各方立論基礎條件。如,孔教非宗教論者章士釗認為:“孔子夙非教主,其言絕無教質,神所不語,鬼不克不及事,性與天道,不成得聞。”[1]陳獨秀則認為:“宗教實質,重在靈魂之救濟,降生之宗也。孔子不事鬼,不知逝世,文行忠信,皆進世之教。所謂性與天道,乃哲學,非宗教。”[2]是以,欲申論孔子宗教思惟,有包養需要厘清孔子言說“天道”與否,以及“天道”能否為一宗教命題。
“性與天道”一語由孔子高足子貢提出: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;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成得而聞也。”(《公冶長》)近代學者多誤解此句,以為“性與天道”為孔子所不言、門生所不聞。蓋專心領會是語,“曰‘夫子之言性與天道’,則實有其言矣。”[3]考諸現代《論語》注解,學者多對孔子言“性與天道”疑神疑鬼,具體又可歸納為以下五種觀包養網點:
其一,子貢不聞性與天道,暮年門生聞而傳之。孔子早年以《詩》《書》《禮》《樂》教學并與門生周游列國,六十八歲方前往魯國,生涯趨于安寧,乃刪《詩》《書》,正《禮》《樂》,贊《周易》,作《年齡》,而早年追隨孔子周游列國之門生,此時則多壯游或執事各諸侯國,以致于孔子嘆曰:“從我于陳蔡者,皆不及門也。”(《先進》)朱子注曰:“孔子嘗厄于陳蔡之間,門生多從之者,此時皆不在門。”[4]錢穆認為,德性、言語、政事、文學孔門四科之中,“前三科,皆屬先進門生,惟第四科文學子夏、子游屬后進,亦不從在陳蔡。”[5]子貢屬德性科,為孔子早年及門門生之一。孔子暮年時,子貢雖勤加問候,然未侍奉身邊,故對《周易》《年齡》天道生命之學有所不聞,而孔子暮年門生卻與聞并傳授是學,故劉寶楠曰:“《世家》又云:‘孔子晚而喜《易》,序《彖》《系》《象》《說卦》《白話》。讀《易》,韋編三絕,曰:‘假我數年,若是,我于《易》則彬彬矣。’蓋《易》躲太史氏,學者不成得見,故韓宣子適魯,觀書太史氏,始見《周易》。孔子五十學《易》,惟子夏、商瞿暮年門生得傳是學。然則子貢言性與天道不成得聞,《易》是也。”[6]
其二,孔子罕言性與天道,子貢聞而嘆其年夜美。通觀《論語》,孔子既未親口拈出“天道”,言“性”亦僅一次,故門生很少聽聞孔子談論“性與天道”,亦在道理中。但罕言不等于不言,正因平時罕言,所以偶爾談及,門生乃驚嘆“性與天道”之學年夜美。故朱子曰:“夫子之文章,日見乎外,固學者所共聞;至于性與天道,則夫子罕言之,而學者有不得聞者。蓋圣門教不躐等,子貢至是始得聞之,而嘆其美也。程子曰‘此子貢聞夫子之至論而嘆美之言也’。”[7]程朱包養此解,或本諸子貢贊美孔子之語:“譬之宮墻,賜之墻也及肩,窺見室家之好。夫子之墻數仞,不得其門而進,不見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。得其門者或寡矣。”(《子張》)康有為則認為,此語是子貢親聞“性與天道”明證,蓋孔子思惟“德性政事言語文學之科包養網價格,獨人立國全國合群之義,莫不詳委該備,所謂宗廟之美、百官之富,非子貢親聞性與天道,何得尊嘆之這般?”[8]宋翔鳳進一個步驟認為,“性與天道”之學,不僅子貢與聞,且“七十子者莫不聞,所謂不成得聞者,謂舉世之人不成得聞,非自謂不聞也。”[9]
其三,性與天道高深幽微,中人以下不成告語。孔子“五十而知天命”(《為政》),暮年贊《周易》,薨前作《年齡》,發明“性與天道”高深幽微之學,資質愚鈍之人雖有線人之聞,然不曉其義、不得于心,同于無聞,所謂“中人以上,可以語上也;中人以下,不成以語上也”(《雍也》)是也。何晏曰:“章,明也。文采形質著見,可以線人循也。性者,人之所受以生者也;天道者,元亨日新之道也。深微,故不成得而聞也。”[10]劉逢祿則認為:“文章,謂《詩》《書》執禮。性與天道,微言包養網也,《易》《年齡》備焉,難與中人以下言也。”[11]無論若何,道不茍傳,待乎其人,故潘維城《論語古注集箋》云:“《史記·天官書》云:‘孔子論六經,紀異而不說不書。至天道生命,不傳。傳其人,不待告。告非其人,雖言不著。’《正義》:‘待,須也。言天道包養網生命,忽有志事,可傳授之則傳,其年夜恉奧妙包養,在自本性,不須深告語也。著,明也。言天道生命,告非其人,雖為言說,不得著明奧妙、曉其意也。’”[12]
其四,性與天道寓于文章,六經即有性與天道。鄭汝諧《論語意原》指出:“性與天道至難言也,夫子寓之于文章之中。” [13]所謂“文章”,一說為六籍或六經,蓋“性與天道”之詞語與精義雖于《論語》少見,然于六經則遞有發明,故皇侃《論語義疏》引太史叔明曰:“文章者,六籍是也……六籍即有性與天道,但垂于世者可蹤包養,故千載之下,可得而聞也。至于口說言吐,性與天道,蘊藉之深,止乎身者難繼,故不成得而聞也。”[14]二說同乎“年夜哉,堯之為君也……煥乎其有文章”(《泰伯》)之“文章”[15],即何晏所解之“立文垂制”或朱子所解之“禮樂法式”。[16]包養網三說為孔門四教,即“文、行、忠、信”(《述而》),如顧炎武認為:“夫子之文章,無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”,“夫子之教人文行忠信,而性與天道在此中矣。”[17]案:此論蓋以孔子不空言泛論天道生命,而必見諸典籍行事,正如孔子改制立法、垂憲萬世必“因史記作《年齡》”,以“我欲載之空言,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。”[18]
其五,性與天道往圣未明,孔子言後人所未言。中國典章文物五帝三王時已年夜備,但其周延邏輯、精微義理至孔子始著,故曰:“法備于三包養王,道著于孔子。”[19]即此,就祖述往圣、傳承文明言孔子為先知;就發明新義、開啟來哲言,孔子為先覺。故龔自珍曰:“‘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’,此先知之義。‘夫子言性與天道,不成得聞’,此先覺之義。孔子學文、武之道,學周禮,文、武、周公為先知,孔子為后知,此可知者也。孔子不恃杞而知夏,不恃宋而知殷,不乞靈文獻而心通禹、湯,此不成知者也。夫可知者,圣人之知也;不成知者,圣人之覺也。”[20]發明新義、開啟來哲,恰是孔子言後人所未言,故戴震曰:“周道衰,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致治之法,煥乎有文章者,棄為陳跡。孔子既不得位,不克不及垂諸軌制禮樂,是以為之副本溯源,使人于千百包養網價格世治亂之故,軌制禮樂因革之宜,如持權衡以御輕重,如規矩準繩之于方圓平直。言似高遠,而不得不言。自孔子言之,實言前圣所未言。微孔子,孰從而聞之?故曰‘不成得而聞’。”[21]
綜上,章學誠之論可謂得實:“夫子所言,無非性與天道,而未嘗表而著之曰,此性此天道也。故不曰性與天道,不成得聞;而曰言性與天道,不成得聞也。”[22]可是,“性與天道”尤其是“天道”畢竟何謂?先儒解說同樣紛紜,以致于程樹德主張,闡釋“天道”不宜隨時代變遷為轉移,當以漢儒古訓為是,蓋漢儒往古未遠、各有師承,比來《論語》本義。[23]然則漢儒“天道”見解若何?包養網錢年夜昕《十駕齋養新錄》曰:“《后漢書·桓譚傳》:‘天道生命,圣人所難言。自子貢以下,不得而聞。’注引鄭康成《論語注》:‘性,謂人受血氣以生,有賢愚吉兇。天道,七政變動之占也。’古書言天道者,皆主吉兇禍福而言。”[24]錢氏《潛研堂答問》又曰:“經典皆以吉兇禍福言……此亦漢儒相承之說。”[25]考“七政”首見于《尚書·堯典》:“(舜)在璇璣玉衡,以齊七政,肆類于天主,禋于六宗,看于山水,遍于群神。”漢儒所謂“七政”,或如伏生所言:“七政者,謂春、秋、冬、夏、包養網地理、地輿、人性,所以為政也。道正而萬事順成,故天道,政之年夜也。”[26]或如孔安國所言:“七政,日月五星各異政。舜察地理,齊七政,以審己當天心與否。”[27]或如司馬遷所言:“斗極七星,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。”[28]三說雖異,然舜敬畏天道,整飭七政,以觀天命,以合天心,進而祭奠天主、六宗、山水及群神,則豪無疑義。此義唐儒顏包養師古猶知之:“舜察璇璣玉衡,恐己政化有所遺掉,分歧天心。”[29]
據上,漢儒多以“天道”關乎天主和群神,能決定吉兇禍福,帶有人格化、有興趣志、宰制性、奧秘性的顏色,且常為之占,是為國之年夜事、政之要務。所以,“天道”起首是宗教命題,至多是宗教與哲學并列之命題,錢穆即指出:“文章者,《詩》《書》禮樂,切近人生者也。性與天道,則為宗教與哲學上之問題。”[30]當然,前人亦有認為天道為非宗教命題者,如老子、荀子等,及至宋儒感性化傾向加倍明顯,認為天道只具有哲學上之本體論意義,不具有宗教上之神學性意義。如朱子指出:“文章,德之見乎外者,威儀文辭皆是也。性包養者,人所受之天理;天道者,天理天然之本體,其實一理也。”[31]然誠如趙翼所言:“上包養網古之時,人之視天甚近,《易》所言皆天道。《尚書·洪范》備言五福六極之征,其它詔誥亦無不以惠迪從逆為吉兇。《年齡》記人事,兼記天變,蓋猶是三代以來記載之法,非孔子所創也……觀《五行志》所載,天象每一變,必驗一事,推既往以占將來,雖此中難免附會,然亦非盡空言也。”[32]由上,吾人年夜體可以說,“天道”重要是一宗教命題,在《論語》中和對孔子言尤這般。
注釋:
[1]章士釗:《章士釗選集》第3卷,文匯出書社2000版,第74頁。
[2] 陳獨秀:《獨秀文存》,安徽國民出書社1987版,第69頁。
[3] 王夫之: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岳麓書社1包養996年版,第189頁。
[4] 朱 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中華書局2011年版,第117頁。
[5] 錢 穆:《論語新解》,三聯書店2002年版,第277頁。
[6] 劉寶楠:《論語正義》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184頁。
[7] 朱 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中華書局包養網2011年版,第77頁。
[8] 康有為:《論語注》,中華書局1984年版,第296頁。
[9] 宋翔鳳:《論語說義》,續修四庫全書本,第294頁。
[10] 程樹德:《論語集包養行情釋》第1冊包養網,中華書局19包養90年版,第320頁。
[11] 劉逢祿:《論語述何》,蟄云雷叢書刻本,第43頁。
[12] 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頁318-319。
[13] 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321頁。
[14] 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320頁。
[15] 崔海東:《楊伯峻義理商議》,載《合肥師范學院院報》2014年第1期。
[16] 程包養網價格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包養網比較第2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552頁。
[17] 黃汝成:《日知錄集釋》上冊,上海古籍出書社2006年版,第399-400頁。
[18] 司馬遷:《史記》下冊,中華書局1999年版,第2491頁。
[19] 王夫之:《船山全書》第10冊,岳麓書社1996年版,第68頁。
[20] 包養網龔自珍:《龔自珍選集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1975年版,第127頁。
[21] 戴震:《孟子字義疏證》,中華書局1982年版,序第1頁。
[22] 葉瑛:《文史通義校注》上冊,中華書局1985年版,第139頁。
[23] 程包養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320頁。
[24] 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318頁。
[25] 程樹德:《論語集釋》第1冊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318頁。
[26] 皮錫瑞:《尚書年夜傳疏證》,載《皮錫瑞選集》第一冊,中華書局2015年版,第16頁。
[27] 孔穎達:《尚書正義》,北京年夜學1999年版,第54頁。
[28] 司馬遷:《史記》中冊,中華書局1999年版,第1116頁。
[29] 班固:《漢書》,中華書局1996年版,第859頁。
[30] 錢穆:《四書釋義》,九州出書社2011年版,第79頁。
[31] 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中華書局2011年版,第77頁。
[32]王包養網樹平易近:《二十二史札記校訂》上冊,中華書局1984年版,第38-39頁。